第555章_如果这是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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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5章

  3天后,两人再见面,赵构重申他的决定没变,一切只交给秦桧一个人去处理。可秦桧却再一次拒绝,他说,您的心真的静下来了吗,真的确信自己要什么了吗,此事重大,为了事后永不后悔,请您再思考3天,然后再做决定。

  赵构同意。

  两人分开,各不相扰,又三天之后再见面,赵构议和的心更加坚定了,他重申对秦桧的支持,议和之心决不动摇。

  秦桧还是摇头,古人云事不过三,两次不足以定大事,请陛下再静心精思三天。

  至此赵构对秦桧完全改观,如果说这时的赵九弟是一个经过风浪阅尽世情的贵妇熟女,觉得世间所有男人都无法迷惑她的话,那么秦桧已经成功地绕过了这一雷区,在她的心里深深地种下了一粒信任的种子,一个既可信赖又能掌控的男人。

  9天的时间让秦桧获得了皇帝的绝对信任,同一时间,首相赵鼎已经堕入深渊。准确地说,是他自己主动地跳了进去。

  赵鼎在后世评价里有名相一说,所谓名相,必然负才学尚气节,是个倜傥不群的君子。在权力与风度之间一定放弃前者,选择风度。

  面对漫天飞舞愈演愈烈的谣言,赵鼎以及他的幕僚们都觉得保持尊严的唯一办法就是辞职。于是他就辞职了,时间上与秦桧的得宠配合得天衣无缝,正好是赵构答应秦桧独相的时刻。

  秦、赵两人求名者得名,求利者得利,堪称各得其所。

  赵鼎离京时那天,两人的表现达到了各自的极致。秦桧得便宜还卖乖,拉着王庶去送行。王庶满心悲凄,他清楚随着赵鼎的离开,南宋连表面上的一点体面也得不到了。王庶说,“公欲去,早为庶言。”你倒是早点告诉我啊。

  赵鼎满脸倨傲,“去就在枢密,鼎岂敢与!”秦桧是枢密使,行右相权,这是当面指责秦桧搞小动作,阴谋害人。

  秦桧像没听见一样,微笑着走上来送行。赵鼎理也不理,转身登船。秦桧偏不放过他,在后面说,已得圣旨,为相公饯行,何不稍等一会儿?

  赵鼎大怒,只要设宴,必有大批官员作陪,这是要他加倍的难堪。他道,“议论已不协,何留之有!”接着喝斥船家开船,再不停留。

  秦桧笑呵呵地道,“桧是好意。”边笑边喝斥手下撤了宴席。

  赵鼎走了,他的离开很有中国特色。在中国,从古到今,从官场到民间,都有一种很耐人寻味的现象,比如总有人说,某某是个阴谋家,是个坏人,让他去坏吧,我离他远远的,让他尽情去坏好了!

  说这话时,表情是激昂的,声音是激切的,仿佛自己的姿态很高,自己的境界很高,很有不与同流合污,甚至不屑与之争斗的意思在里面。

  到底是自傲,还是胆怯,先不予以考虑,光是这种行为,就错乱得让人发抖。为什么不争呢,为什么要躲开呢?难道不知道有这样一个真理存在吗?

  ——“当罪恶滋生时,助纣为虐和漠然置之,都是错的!”

  偏偏中国传播最广,最有影响力的两种思维方式,儒家、佛教,对坏人坏现象的处理方法就是不与之争。儒家的君子格守“君子难进易退”、“夫不争是为争,争是不争”等高深到能随意解释的教条;佛家更彻底,争?坏人坏事?

  为什么要争,要的是“远离”。只要躲开就好了,争斗是要开杀戒、犯嗔戒的……我身为中国人,真是不懂老祖宗们怎么会这么有喜感。

  这时赵鼎不争的结果是秦桧独相,秦桧独相之后不久金国的使者回来了,这次应南宋皇帝的要求,带来了议和的具体条款。

  金国使者张通古的头衔是“诏谕江南使”。也就是说,南宋根本不是国,而是江南;这次的文本不是国书,而是对下位者的诏书。

  张通古每到一处州县,必坐于公堂正中,南宋官吏陪坐末席,以迎天子诏书之礼与之相见。也就是说,南宋的官吏们得向他跪拜叩首。他受礼之后还要宣称,金国本身是不想搞什么和谈的,是南宋的使者“百拜恳告,不得已而来。”

  这是在京城之外,到临安之后,赵构要升正殿,拜于张通古脚下,奉表称臣,受金国诏书,从此成为女真人的臣子。

  这比当初的刘豫都不如。刘豫的伪齐只是金国的“子皇帝”,最起码还是个皇帝,赵构却只是金国的臣子,在身份上一卑到底。

  这些条款迅速传遍江南,汉人整个族群愤怒了。从官场开始,江南重镇平江府(今江苏苏州市)知府带头拒绝接待金国使者。

  想叩拜,做梦!

  说我不称职吗,可以,我辞职。这就是当时一省之长的举措,随着他的辞职,一场空前强烈的官场风暴席卷南宋。

  先是军方站了出来。这一次韩世忠忍无可忍,率先发言。他自己这时还不会写字,由幕僚代笔,连写十几封奏章。他认为这件事上中华皇帝受辱之甚已经无以复加,当此主辱臣死之际,他强烈要求立即开战,他再次强调,他要求去最紧要的阵地。

  赵构压下奏章,不予理会。

  韩世忠要求单骑入京,当面陈述。赵构终于回话了,要他老实待在驻地,不许移动,并且预先给了他个任务,金国的使者回国时,由韩世忠部派军队护送。

  这下好了,韩世忠想劫持使者都没机会了,除非想监守自盗。

  岳飞不用说了,他在这方面从来没让临安高兴过,这时赵构都在提防他变成淮西军第二,变成一支叛军发动政变。

  前首相李纲的上书引发了第一次反抗高潮,他在奏章里写道——“……自古夷狄陵侮中国,未有若斯之甚者。今陛下藉祖宗二百年之基业,纵使未能恢复土宇,岂可不自爱重,而怖惧屈服,以贻天下后世之讥议哉!陛下纵自轻,奈宗社何,奈天下臣民何,奈后世史册何!”

  这是正面的、不留余地的指斥,是赤裸裸地打脸。这种文字迅速风传天下,尽人皆知。每个人都在想,赵构会怎样回答呢?难道他会直接承认,他就是怯懦,就是不自爱重,就是不顾一切啥也不管地要求女真人饶命?不,大家都忘了皇帝的特权。

  皇帝可以不回答。

  李纲的指斥石沉大海,掉进皇宫里连个浪花都没溅起来。以往这招的确百战百胜,哪个臣子也没法指着赵构的鼻子问,你为啥不回复?!

  可这一回,他城门失火,连最听话的禁卫军都打上门来了。

  临安禁军三衙长官,殿前司公事杨沂中,侍卫马军司公事解潜,侍卫步军司公事韩世良(韩世忠兄)一起去都堂去找首相秦桧,以及首相的大爪牙御史中丞勾龙如渊。

  他们提出了威胁,说一但皇帝以臣礼受诏书,天下军民不服,因此而闹事的话,他们三衙军没有把握平息暴乱。

  并且提出一个问题——“……盖缘有大底三个在外,他日问某等云:尔等为宿卫之臣,如何却使官家行此礼数?”

  三个大的,是指在外的三大将。字里行间可以看出,这三位禁军大统领其实是怯懦的,是非常合格的赵构式臣子。他们提出的这两条与其说是为难秦桧,还不如说是提早给自己安排后路。潜在的危险我都提前告诉你了,出事不要怪我啊。

  秦桧不屑一顾,打发走人了事。

  说到底军方给他的压力这时很小,因为到这时为止,还没有军人敢于跳出来对赵构怒吼——你爸受罪是罪有应得,你哥受罪是咎由自取,而为了你妈一个人的自由就让整个民族当孙子,更是你自己脑子进水。老子不服,反了!

  只要还没人这么说这么干,秦桧就不怕,完全可以无视军方的任何意见。

  可文臣集团的怒火是他所没法承受的,有宋一代,从赵匡胤开国时就一直作养的文臣们,代代相传,耿直敢言,这是经历了靖康之祸后也没法改变的传统。

  这时反对的言论从四面八方涌来,距离远的上书,在临安城里直接找秦桧面谈,整个官场除了极少数的几个聚在秦桧身边的无耻之徒如勾龙如渊之外,全都是秦桧的敌人。

  最先站出来的是礼部长官。

  金国以臣奴之礼压江南,正是礼部的职权范围。礼部侍郎、兼侍讲张九成先去见了赵构,很平和地提出反对意见,转身去找秦桧时,立即变得冷若冰霜。秦桧很机敏,眼见形势不对,马上抢先开口,他说,这个当官做人嘛,应该“优游委曲”,才能对国家有些益处。

  张九成要告诫他道义,他要教张九成怎么“做人”……张九成更加清楚了眼前这东西的底蕴是什么,干脆也别说事情的对错了,来点本真的。

  张九成说——“未有枉己而能正人。”没听说过对自己放纵,变成奸邪的,能去教别人怎样。你都是个坏蛋了,还想对我说三道四,你配吗?

  秦桧顿时恼羞成怒,这是史无前例的侮辱!这是自从宋朝立国以来百余年间无数首相们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奇耻大辱。

  宰相礼绝百僚,唐代以前皇帝之下任何官员见到都必须施以跪礼,是真正的位极人臣,达于巅峰。别说是教某个官员做人,就是再出格些也在份内。所以秦桧刚才的话符合身份,可张九成偏偏无视反而讥讽,这让秦桧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很好,他找到了借口,赵构也找到了理由,走正常程序罢免了礼部侍郎大人。

  噩梦却刚刚开始,接任的礼部侍郎名叫曾开,这人上任之后没去办公室,直接就来找秦桧了。秦桧察颜观色,再一次抢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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